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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学类微电影剧本《窗户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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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一个小城里的普通职员,性格委弱、内向,朋友很少,长相一般,属于那种从来不会被人记起的人,甚至自己身边少了这样一个人你都不会发现。只有认真去读他的人才能发现他身上唯一的亮点,那双忧郁迷离的眼睛。不过他那出奇的平凡很少让人有耐心去读那双迷人的眼睛。
他的收入不算宽裕,所以租住在城郊的一座老居民房里。这片老居民房还保留着传统建筑的一些元素,虽是老片区,但还算干净清幽,别有一番韵味。
他喜欢白色,因为他房内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白颜色的。墙壁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挂饰,只是在床头上方的墙壁上挂了一个墨绿色的琴盒,里面装着一把小提琴。
每天早上六点四十七分左右他都会慢慢睁开眼睛,然后等着闹铃在六点五十分响,然后按下闹铃。闹铃对于他仿佛没有意义,但闹铃的响对于他却很有意义,因为那个聒噪声音能将他空荡的房间填满;那个聒噪的声音能宣告他的生命是在继续的。
他拉开窗帘,打开窗子,由于阴雨,天空愈发显得亮的晚一些了,此刻仍然只是蒙蒙亮。这里已经连续第七个这种阴雨天了。对面楼上一个房间的窗户依然开着半边,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飘来飘去,雨水几乎已经将它浸透了,干与湿的边线已有一条淡淡的黄色,这让他觉得有些别扭。他昂起头,闭上眼,将脸稍微向窗外伸出一些,细细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,凉凉的,他喜欢这种像秋一样的感觉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将头收回来。为了避免过多的雨水飘进房间,他关上了窗子,拉上窗帘,在窗帘合上的那一瞬间,他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那扇窗,湿漉的窗帘依然在那半开的窗子间来回飘荡。
他将门带上,顺手将昨天回来时晾在门口的雨伞拿上。天尚早,楼道里很安静,只能听见自己下楼的脚步声。出了楼门,他将雨伞撑起,左转。街上除了娑娑的雨声,好像也再无其他声音了。此刻传来关门的声音,那是前方一间小酒吧刚打烊。这间小酒吧也是他每天下班回家都经过的,也是他每天经过时几乎都会进来的。虽然每天都会过来,但他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泡吧者,因为他每天傍晚下班后,七点一刻左右进去,七点三刻左右就会出来。他每天进去都只会点一杯啤酒,坐在左边最里边、灯光最昏暗的那个角落,他喜欢自己在昏暗的角落里看那些在灯光炫烂的中央、在激烈的音乐下尽情展现自己的人们,他挺喜欢这种喧闹和噪杂。他喝啤酒的方式很特别,用吸管喝,他喜欢用舌蕾慢慢地品尝啤酒里淡淡的苦涩,他觉得苦是所有味觉里最真实的感受。他的这种举止与这种环境简直是风马牛。不过好的是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,就连老板好像对这样一位特别老顾客都怎么印象。因为此刻他正在经过酒吧门口,老板却只当他是陌路人。当然,他也没有向酒吧处转头。他消失在烟雨中,老板也关上了最后一扇门。
仍然是一个阴雨天,这已是这里第九个阴雨天了。
七点一刻,他走进那间酒吧,一切照旧。
七点三刻,他起身离开,即将出门的时候走进来一个人,那人走到吧台,
“来一杯啤酒”,
他的手刚放到门把手上,他听到一句话,
“再拿一支吸管”,
他转过头,
她四分之一的侧面,深陷的眼窝,单薄的眼睑,随意挽起的发髻下几缕轻垂的头发。
他的手离开门把手,
她径直走向最右边同样昏暗的角落坐下,
他从未这样关注过一个人,
他已走出酒吧的门,雨下的好像比两刻钟之前要大了些。一直娑娑的声音变成了哗哗声了,他走的很慢,他的鞋顷刻间已经湿透,衣服也湿透了。因为他没把伞撑起来。前面那个卖云吞面的老丈仍没有打烊,四十五瓦的灯泡温暖着整个摊位,每次掀开锅盖的那一瞬,总有一团一团的水蒸气冒出。
他慢慢地打开门,把伞随便靠在墙边上,伞上储存的雨水缓缓地流出,在地上蔓延开来。湿透的衣服已被脱下,挂在衣架上,雨水从衣架上不断的滴下,打在地上,发出轻微的哒哒的声音,这声音放佛能在这个空间里回荡。
他光着上身,久久地盯着挂在墙上的琴。
琴弓轻轻地触了一下琴弦,发出一下细细的声响,
他咽下一口唾液,眼神凝重,
他将腮托放入塞下,
他左手的手指轻轻地抚触指板上的琴弦,
他右手捏了捏琴弓把,
左手手指在来回游走后,逐个将手指停放在某个位置,
随后,
优美的声音从音孔里缓缓流出,就像从雨伞里流出来的雨水在地上缓缓地流淌,
地上的水流、衣服上的水滴、窗外哗哗的雨声和这琴声放佛融合成就了一次交响乐。
他下班路过那间酒吧,进去,依然坐在最左边那昏暗的角落里喝着啤酒。
七点三刻,他没有起身离开。
九点一刻,他仍然没有等到她开门进来。
九点三刻,他起身离开。
早上六点四十七分他慢慢睁开眼睛。今天光线好像很强。六点五十分闹铃响了,按下。
他走到窗前,拉开窗帘,打开窗子,
晴天!
无论如何,连天阴雨后的阳光总会给人带来些舒爽的感受。
对面窗子反射的阳光让他一时睁不开眼睛,
在恍惚了一会之后,他总算是定下了神,
---------对面那扇半开的窗子关上了!
---------窗子内侧的窗帘变得洁白起来了!
正在他看的出神的时候,窗帘一下被拉开了,紧接着窗子也被拉开了!
出现一个人
这人同样也是被强光刺激到眼睛,急忙低头,闭眼。
他看见这人
---------深陷的眼窝,单薄的眼睑,随意挽起的发髻下几缕轻垂的头发,发丝从刘海处顺着脸颊微微散下。
---------是她!
她轻轻地抬起头
七米的距离两端-------四目相对
只有彼此那洁白的窗纱被被暖风吹起,偶尔将视线模糊。
他那忧郁迷离的眼睛,此刻好像被她读到了。
他第一次看到了她那单薄的眼睑下有一双空洞神秘的眼睛。
时间有时也会变得模糊,此刻便是。如此持续,不知多久。
她眨了一下眼睛,消失于窗帘背后。
他也眨了一下眼,将目光收回,抬头看去,天边一朵白云正在悄悄地改变着形状。
他走出楼门,白色的衣服将晨阳的光线漫反开来,在身体的轮廓边上形成了一周弱弱的光晕。也因为这晨光,他有了影子的陪伴。
夕阳西下,傍晚时分。
他走进那间酒吧。
七点三刻他正欲起身离开,她进来了,她在吧台点了一杯啤酒,径直走进最右边那个角落。他的视线没离开她,她身材很迷人。服务员将她要的啤酒喝吸管放到她面前。她一个扭头看见了他,他慌忙将目光收回。刺激的音乐,场子中央依然是些尽情展现自己的人们。放在音箱面前的一杯红酒被声波震得不断泛起涟漪。他悄悄地抬起头看她,她没在看他。挂在场子中间的光球的一道光斑不时地掠过她的脸庞。
九点三刻,杯中的啤酒已见底,她起身离开。他跟了出来。也许是酒吧内刺激的音乐声听的太久了,门外的街上显得特别的安静,甚至听得见虫鸣。她径直横穿街道,到了街的另一边,他在这一边。他有意贴合她行走的速度,以致两人是并肩行走,只是肩与肩的之间有七米。路灯将他们影子缩拉的速度也是一样的,面光------顶光-----逆光,有顺序地变着。他时而向她看去,她一直低头走着。
街头处传来扭咛的声音,一个喝的烂醉的男人拎着酒瓶东倒西歪地迎面走来,还依依呀呀地哼唱着。她仍然低头走着。但那男人却迎面朝她而去。他感觉不对,便慢慢停下了脚步。而她却像没看到似的。那男人走到她面前,挡住了她的去路,伸出手摸向她的脸。他将眉头下锁。她的脸被那男人抬起,“来!喝!”,她的手仍然放在外套的衣兜里,面无表情。他眼里有了怒火,但双脚却仍在原地。那男人贴近拍了拍她美丽的脸庞,骂了一句:“他妈的!木头人!”,随后便继续依依呀呀地离开了。他凝视着她。她甚至没有把手从衣兜里掏出去理一下被扯乱的衣领,就继续前行了。他仍然站在原地凝视着她,直至她走进楼门。
他有些虚脱似的打开房门。尚未开灯,他便一下陷进沙发里。静坐着。一会儿,将头转向窗外。他走到窗前,静默了一会,才轻轻地将窗帘拉开,注视着那扇窗户。忽然,他迅速转身,取下琴盒,拿出琴拉了起来。一会儿,对面的窗纱上映出了她美丽的身材轮廓,她正隔着窗纱面朝他这边。他停下琴弓转脸向对面看去。一会儿,她转身离开了窗前,那美丽的的轮廓随之消失。一会儿,她房间的灯熄了。
他倒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,胸口随呼吸起伏着。一会儿,伸手将床头的台灯熄掉了。
酒吧,七点三刻,他坐在原处,她如期而至。九点三刻,他们相继走出酒吧。那条七米宽长街的两端有他们走着,他依然注视着她,她依然将手放在衣兜里低头走着。与昨天不同的是,今天他落后于她,在后面随着。忽然,她停住脚步,他也诧异地停下脚步,她转过身看他,她依然是那副空洞而清冷的表情,他急忙躲开她的目光,有些不知所措。僵持。随后,她转过身去,继续前行。他僵在原地注视她的背影,直至她走进楼门,他才继续前行。他上楼开门,进屋后便径直走到窗前,轻轻拉开窗帘,向那扇窗望去。她的窗帘是打开的,只有那面薄薄的窗纱是闭着的。
他取出小提琴,对着那扇窗拉起来,乐曲很是舒缓清幽,他在期望。
果然!她那美丽的轮廓线又出现在那面洁白的窗纱上。他惊喜,嘴角轻轻上挑。
今晚夜空中没有月亮,只有稀寥的几颗星星伴着这清幽的琴声在微微泛光。
他轻轻闭上眼睛
他,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,五岁的时候,改嫁的母亲和继父有了自己的孩子,他莫名多了一个弟弟。母亲和继父特别喜爱这个弟弟,家里的天伦之乐从来不属于他,他永远只是那个坐在角落里的旁观者,只有偶尔母亲在逗完弟弟后,起身离开遇到挡在门中央的他时,才拍一下他的头,然后便将他移开,走进卧室将门关上,剩下他自己呆呆地站在那里。小伙伴里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,小女孩会“高贵”地扮演成公主,接受每个小男孩的行礼,可是每次轮到他时,小女孩便会对他做个鬼脸,然后大家一下跑开,依然剩下他在那呆呆地站着。班上的一个小男孩有时会站在那个高台上演奏小提琴,那会博来很多小伙伴的掌声和欢呼。一天,他偷了继父很多钱,去商店买了一把小提琴,然后躲在无人的地方偷偷地练习。练习完他会小心翼翼地将琴放进琴箱里,然后背着琴箱爬上高高的大树,将琴藏在那个只有他知道的树洞里。继父发现了少钱,并确认是他偷的,追问钱去哪了,他一言不发,于是继父狠狠地抽打他,泪水从眼里流出,但他却没有哭。那颗大树下,他在练琴,脸上挂着伤。一群小伙伴突然跑过来,嘲笑、讥讽,那个会拉琴的男孩把他推倒在地上,又抓了一把泥土放在了他的头上,然后一群人就跑开了,只有那个美丽的小女孩轻轻地走过来,蹲到他的面前,帮他把头上的泥土清理干净,然后对他轻轻一笑。那一刻他相信美丽的天使真的是存在的!
他睁开眼睛,那美丽的轮廓依然在那。
顷刻,她突然离开了窗前。
他诧异,停下手中的琴。
一会儿,那轮廓又重新出现了!而且那轮廓动了起来!她是在脱衣服!
他惊讶!
此时那轮廓的线条变得更是美丽了!
他呆若木鸡!
突然,她的手臂缓缓伸开,然后定到一个姿态上,
--------是舞姿!
那舞姿在等!
他突然转过神来,紧张而谨慎地将琴弓放在了琴弦上。
这琴声和舞蹈像是被排练了无数次似的,如此自然,如此流畅。放佛是在只有两束追光的舞台上演出一样,天地间只有一个乐师和一个舞者。
“啪”!
一个酒瓶碎在街上,
“谁他妈在拉琴!大半夜的,还睡不睡啊?!”。
酒吧,七点三刻,他们仍坐在各自的角落里喝酒,他注视着她,她却没有看过他,但她知道他在看她。
七米宽的街道两端走着他们俩,他依然落后于她,随在后面。
突然,她停下,
他也随之停下,
他又不解,
她却倒着走,退了回来,退到和他齐平的线上。
她仍然低着头,手仍然在衣兜里。
他会意,嘴角轻轻上挑。
他们又保持在同一条线上一起前行了。
琴声婉转,舞姿旖旎,
两扇窗户,
他在她的对面拉着琴,
她在他的对面跳着舞,
他所住的楼道内,一个穿着拖鞋气冲冲的男子快步走上来,走到他的门前,一脚踹开,冲了进去,房门被狠狠地甩上。
琴声停了,随之响起的是拳打脚踢和辱骂的声音,
“你小子有病啊!都警告过你几次了,大半夜,还他妈拉琴!”
房门再次被打开,男子骂骂咧咧地走出来,下楼去了,楼道里回荡着他拖鞋“啪啪”的声音,这声音慢慢地减弱,慢慢地消失了,随之响起的又是小提琴的声音。
他的嘴角挂着血痕,却轻轻上挑。
琴,仍被拉着。